事情發生在十多年以前,某個艷陽高照的午后,某人家客廳 ──

「怎麼辦?她還是不吃!」她焦急地對她老哥說,此事畢竟他得負一半責任。

她老哥嘗試拿乖乖誘惑不成,嘖嘖稱奇:「這真是太神奇了,她居然會有不吃的一天,快拍照存證!」

哇咧,什麼時候了,拜託你給點有建設性的主意好不好?老哥……

「別鬧了啦,繼續不吃不喝U去,她真的會死掉,快幫忙想想辦法啦!她都瘦得不成樣──」

「噗!」她老哥噴出一聲笑。「憑她那麼大一坨?」

「現在變成小小一坨了。她是不是在長牙?她的牙齒好歪、好長,帶她去看醫生,你覺得如何?」噢,天哪,那雙無助的圓眸正含淚看著她,她怎能棄之不理!

等不及她老哥點頭,她抱起虛弱的她轉身就往外衝,直奔診所。

憂心忡忡地說完「病癥」,她望住長相斯文卻一臉為難的醫生:「醫生,她是不是生病了?」

「應該……只是在換牙齒,過幾天牙齒脫落,應該就回復正常了。」

「真的嗎?」她將雙手捧高,讓醫生看清楚點,再一次尋求專業的保證。「可是她牙齒好長耶!長出嘴巴外面,好像象牙,你看,還會動!」她搖給醫生看。

「呃……妳先觀察幾天,若沒回復正常,再帶過來我看看。按理說,應該只是換牙齒。」

「我知道了,謝謝你!」稍稍釋懷後,她終於發現了醫生的哭笑不得。環顧診所一圈,她有些明瞭地消遣道:「醫生,你是不是沒看過這麼小的『病人』?」

他莞爾的表情告訴她,沒有。

拜託!雖然不到一個巴掌大,身價只有五百元,對食物來者不拒,可是,生命是不分體積大小的!

對不對?她將合攏的雙手捧高,打抱不平地望著一隻病得很哀怨的黃金鼠。

咪咪,是我養的第一隻黃金鼠,同時是天外飛來的第一隻寵物。

當我將牙齒暴長而無故消瘦的咪咪捧高,請求指點迷津時,我永遠忘不了那位獸醫的表情──半目瞪口呆,半想笑。

是因為沒有人會為了這麼小一隻小東西費心嗎?我沒問,因為我忙著擔心。





現在回想起來,我家所有的動物全是我老哥負責帶回來,然後不負責任地「配給」給家人養。倒楣被分配到的人,不是顧念什麼手足情深、星星知我心,絕對是因為那段期間他或她最閒。

哇,好可愛!這是老哥拎著咪咪進門的那天,我對牠的第一印象。

咪咪圓滾滾,尾巴短短,全身的毛色是黃白相間,漂亮柔軟又閃閃動人。我大開眼界,第一次知道老鼠不全是尾巴長長、長相猥瑣、毛色一逕的灰中帶髒,原來老鼠也可以可愛成這樣。不愛養寵物的我簡直愛不釋手,無法抗拒呀!

可恨的是,狡詐的老哥也不給我抗拒的機會,咪咪自此成為本人的「責任額」。

新鮮期過了以後,自由自在慣了的某人因為必須常幫「拖油瓶」把屎把尿,賴都賴不掉,心中開始憤恨難平。尤其當這人辛苦加班回來,累得不想動,全家人卻都拿那種「喂,妳的寵物該洗澡了吧?」,「懶女,咪咪的籠子該清了吧?可憐的咪咪跟了個懶惰的主人。」等等的眼神,暗示妳今天的責任未了,那股怨氣就……沸騰到最高點!

有這種哥哥,真是倒楣!升格為咪咪主人頭一個月,這句話日以繼夜地凌遲我。

抗命無效只好認命的我,很草率的幫小東西命了名,很拚命的把一隻苗條的黃金鼠養肥養圓,養成一隻黃金豬,並意外博得眾親友一致的讚嘆:哇,咪咪真的是老鼠嗎?好像豬喔!好圓好可愛!

於是,漸漸地我養出了成就感,喜歡上小傢伙在我肩膀上跑來跑去的感覺,被牠受不了洗澡,在水中掙扎並拉屎抗議,不然就是兩腮塞滿食物,差點撐破嘴巴的模樣逗得很樂,覺得萬般辛苦有了代價。雖然幫小東西清籠子,依然是慘絕人寰的酷刑。

主人與寵物終於從怨氣衝天的磨合適應期,進入了共存共榮期。

就這樣,人鼠相安了兩年多A有歡笑有淚水──我的歡笑,咪咪的淚水。有一天上班前,我特地把小傢伙抓出來檢查,因為那陣子牠常常拉肚子。

「哇,咪咪,妳又拉肚子了。」小傢伙的下體一片濕,雙眼哀怨,我揉了揉牠胖嘟嘟的小肚子。「妳到底吃了什麼?我先幫妳沖洗一下再上班,妳要乖乖,別拉屎,別掙扎。」

咪咪照樣拉屎,照樣掙扎,一點都不體貼趕著上班的主人。

匆匆幫牠沖洗完,走出浴室正要關燈,咪咪忽然咬我一下。我很訝異,因為不管這兩年多來我如何凌虐牠,牠都不曾咬過我,這也是我倆最後的緣份。當天下班回來,老媽告訴我,咪咪走了,身體在中午的時候就已經僵硬了。

來得突然,去得也突然。

捧著再也不會耍寶逗樂主人的小傢伙,小心的清理乾淨,包裹好,走到家附近的竹林,選了一塊我覺得風水不錯的寶地,葬了牠。之後,我在那裡蹲了好久好久,此後再沒養過任何寵物。

面對生命的驟去,當時心中無法有感觸,直到過了至少一兩年,偶爾與家人談及,才知道小傢伙在我的生命中佔了一席之地。

雖然,只是一隻不小心被養得像豬的黃金鼠,但我永遠忘不了初逢咪咪的驚訝與喜悅,以及最後的清晨,牠啃咬我大拇指的那份詫異。





*此篇轉載自「拔辣鮮報」,感謝拔報報主蜜色陽光大方借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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