存在的夢想

【聯合報／白靈（詩人，台北科技大學副教授)】 2007.02.20 02:28 pm


導演李安說他拍電影，會把百分之八十的力氣用在百分之二十的地方，意思是一百分鐘的影片，八十分鐘如常拍拍即可，具關鍵的二十分鐘才是他傾全力之處。這套說法不知是否由股票市場「輸贏比常為80對20」得來，但此「80/20理論」對吾人寫文章、甚至生活方式都具有啟發性。

什麼是文章中具關鍵性的百分之二十？很多人都會說是內容、角度、觀點什麼的，很少人會說是形式和修辭。前者要生活要經驗、要痛要苦、要多讀多看，後者只要熟悉、勤加練習。然而筆者多年的創作教學經驗卻發現，百分之八十的學生想的都是別人想過的東西，或尋常無奇的內容，若再缺乏形式和修辭練習，文章就貧乏至極，幾乎無啥可觀。

反過來則觀察到，如果在形式和修辭下過工夫者，反而「眼光」易與人不同：知道人生在世並不孤寂，簡單的一草一花、一葉一蟲都複雜無比，不細細記錄豈可輕易就放過（白描）；且人原來可同時與很多事物，乃至過往的感受打招呼、召喚它們，並轡而行（排比）；原來極端相左的不同事物，也具有微小的相似性（比喻）；原來有生命、無生命之物均與吾人無別，可「一體同觀」、可注入己情、可相互裝扮演出（比擬）。

那百分之二十角度和眼光較不同的少數學生，其實只是多懂得用一些小技巧，只是對生活周遭的人、事、物的細微處，知道如何付出較多關注而已；關注的方式不過是更仔細、更天真、更好奇、更有一些同理心罷了。而上述白描、排比、比喻、擬人轉化就是入門的手段，也就是「打開自己眼光」、「培養自己眼光」的方便之門，初為文者不傾百分之八十之力於此，多予仿寫、練習，則如何打得開「文章之門」？若連簡單易行的「練句」都不曾有過，那就像練劍千日之人均不曾找人比劃過，他日一朝上了戰場，面對四方撲來的暗敵將如何是好，豈能不失措驚慌？

但對戰士而言，與人比劃乃是練功，上過戰場後，他所「關注的百分之二十」也將自動移轉，他原來「傾百分之八十之力的地方」也將開始變動。行文亦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