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聯合報/駱以軍】 2007.01.16 01:36 am


我們在湖邊喝著咖啡,腳下的木板浮台隨著水波晃搖。我吸著菸聽他細數那些當年銳氣風發、眾人口中的傳奇人物,如今「消失淹沒」的案例。某某,當年才二十幾歲便翻譯了哪一本大師鉅作,成為那一代念社會學的必讀經典,學問和寫文章天分遠遠領先同齡人,儼然學院裡的明日之星。十年過去,遍查他的著作,竟就只是當年的那一本,完全沒有新著作。某某,初回國時,媒體、研討會、學院的寵兒,創作量驚人,幾乎是我們這一輩人心目中的「神」。某某,如何如何,在系主任選舉中因鋒芒太露招眾妒,欠臨門一腳而鎩羽,從此一蹶不振。某某因為在法國時鬧婚外情,懷孕的妻子堅持離婚,一月之內搭飛機來回台灣巴黎,心力交瘁,從此之後不知怎麼運氣就變得極差……

我聽著這些,心情變得極黯淡。好像兩隻倖存的機器人在談論那些機器人墳場裡受損的、頭折腹凹的、電線彈簧裸露的斷肢殘骸……

遠處的教室、年輕的學生們,焦慮地各層樓上下跑,他們的機器輸出線出了問題,無法投影他預定帶來播放的,前一天用DV拍下的帶子。

時間拉長著,我內心躁鬱起來,看著那些大孩子們煞有介事為那無法從小黑盒魔術放大的夢境核心,借器材、打手機,固執而慌張……

「就像等待果陀一樣啊。」我悲傷地想。因為前一晚已看過那卷帶子。實在沒什麼了不起的內容值得如此認真。但我們似乎只能等待,時光虛耗、聰敏的心智磨鈍、年輕的靈魂變老,除此之外別無他法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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